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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美人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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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南石抓緊了手腕上的承影,準備迎戰之際,屋內傳出一聲輕喚:“三娘,三娘……”

是沈檀的夢囈。胡三娘一頓,瞬間,戾氣全消,恢覆了溫婉模樣,直接撇下陸南石入了屋,“檀郎,可是難受嗎?勸你不要喝那麽多酒,你偏不聽。”

陸南石:……

這變臉比翻書還快!他有點懵!

胡三娘一直照顧著沈檀,對陸南石置若罔聞。陸南石便很不客氣地自己找了間客房住了下來。

次日一早。廚房內。沈檀手忙腳亂地做著早點,可他畢竟不怎麽會,弄得有些狼狽,衣服上占了不少鍋灰,就連臉上也是。

胡三娘噗嗤一笑,“還是我來吧,免得你浪費食材。”

沈檀很是抱歉,“我這不是想幫幫你嗎?平日裏你要刺繡補貼家用,還得負責諸多家務。昨日我飲醉,你還照顧了我一宿。今日我難得休息不必去私塾教課,便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兒。何況,陸兄是我做主請回來的客人。總不能讓你因為我的決定更加勞累。”

胡三娘心頭感動,噗嗤一笑,拿出帕子給沈檀擦臉。

鶼鰈情深,舉案齊眉。

陸南石不免有些動容。

沒多久,早餐上了桌,沈檀很熱情地招呼陸南石,胡三娘從頭到尾一直笑著附和沈檀,一派夫唱婦隨的架勢。很奇怪,不是昨天裝出來的溫和笑意,她仿佛真的忘了陸南石的來歷,忘了她們還曾對峙過,甚至差點大打出手。

陸南石心中充滿疑問。

飯後,胡三娘說要出門去錦繡莊,她繡的東西需要拿去寄賣。

沈檀本是想陪她一起去,卻被她拒絕了,“離鄉試不遠了,既然難得私塾休假,不如多多溫書。錦繡莊不過就在對岸,我一人前去即可。且我與錦繡莊顏娘子交好,還欲同她一塊說說話,你一個大男人跟著,恐不大合適。”

沈檀只能應了,送了她出門,這才回神陸南石還在一旁,問道:“陸兄尋的是什麽親戚,姓甚名誰,昨日竟是忘了問,可需要幫忙嗎?我與三娘在此地也住了幾年了,周遭鄰裏大多熟識,或可認得也說不定。”

“我要尋的乃是我姑姑,十五年前嫁給了此地的張姓人家。姑父是做藥材生意的,只是名諱……我……長輩名諱我幼時未敢詢問,後來家中變故,卻也不知道了。”

陸南石故意說得半遮半掩,把時間定在十五年前,還隱去了名字,就這麽點信息,沈檀自然是找不到人的。而在他回答的時候,也悄摸摸靠近沈檀,隔空一個符篆打入沈檀後腦勺。

沈檀蹙眉,“這倒是有些難辦。沒關系,我會和街坊們說,都幫你打聽著。”

陸南石一楞,看了看自己放在沈檀腦後的手,怎麽會……怎麽會沒用呢……

再次蓄力,又一個符篆打過去。這次的符篆與之前不同,算是加強版。陸南石還輸入了一絲微弱神力。

沈檀身子往前一傾,半跪在地上,面色大白,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力量。陸南石忙上前扶住,試探說:“陳斌?”

沈檀擡起頭,“你是?”

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張臉,可給人的感覺和眼神卻很不一樣。

陸南石:“陳叔叔拜托我進來救你的。”

“我爸?”陳斌面露驚訝,瞬間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他猛地抓住陸南石的手搖頭,“不必了,你快走吧!”

“我得帶你一起出去。”

“不可能的。這是她的世界,她不放人,我們誰也出不去。除非找到……”陳斌突然一頓,仰頭觀望,太陽慢慢變得赤紅,陳斌神色慌亂,焦急地推開陸南石,“又來了!開始了!”

“什麽又來了?開始什麽?”

陳斌未答,“我清醒的時間不多。別為我浪費時間,有機會快點走,不用管我。記住,天機鏡!”

下一秒,陳斌身子一震,又變回了沈檀。

他呆呆地看了看四周,仿佛看不見陸南石一樣,直接忽略掉他,啪一下自拍腦門,“是了!我答應給三娘做的畫還沒完工呢!”

說完,自顧自入了屋,在院子裏架好臺子,將畫卷鋪上去,畫卷其實已經畫的七七八八,還差一些收尾。不必走近細看,單從遠望的大致圖像便可看出,他畫的正是陳斌不知打哪兒得到的那張美人圖。

陸南石神色微閃,擡頭看向赤紅的太陽,心底仿佛明白了些什麽。

街市上,柳霸王馱著胡三娘飛馳而過。人群沸騰了。

“柳霸王這是抓了誰去?”

“是……是胡三娘!”

“沈秀才家的娘子?哎呦!這真是造孽呦!現在可怎麽辦!”

“沈秀才呢?沈秀才在不在?我去私塾!”

“別,沈秀才今天私塾休假,你去一趟沈家。怎麽都得告訴沈秀才一句。”

沈家。一位大漢匆匆趕過來,邊跑邊說:“沈秀才,沈秀才!不好了!你家娘子被柳霸王抓走了!”

沈檀身形一晃,毛筆落了地,急急趕過去,“怎麽回事!三娘……三娘不是在錦繡莊嗎?”

大漢哭喪著臉,“你又不是不知道柳霸王,慣愛欺負人。街頭賣豆腐花的李老漢的孫女,不知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可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今日也不曉得怎麽回事,柳霸王仿佛是受了氣,喝了許多酒。在大街上嚷嚷,混亂間闖進了錦繡坊,還當是自己來了怡紅院呢。”

“言語調/戲,還動手動腳,抱著你家三娘不放。就你家三娘的脾氣,哪裏受得了,打了他一巴掌。這下可不直接捅了馬蜂窩嗎?柳霸王將人直接擄走了,只說要帶回府裏作妾。你說這……這……”

沈檀一張臉慘白慘白,踉踉蹌蹌往前跑。來到柳家門口,卻被看門的小廝給擋了回來。再闖,再被擋。就在又一次要被扔的時候,門內有人走過來,趾高氣昂,“少爺說了,把他給帶進來!”

兩個門房一左一右夾著沈檀進去,直接扔在柳霸王的院子裏。

柳霸王一腳踩在沈檀的臉上,“呦,這就是我們鎮上才華過人的秀才公啊!秀才公又怎麽樣?有功名又如何?我爹是知府,我祖父是二品大員,我姑姑是皇上的妃子!你奈我何!”

砰,一腳踢過去,沈檀受痛。一個文弱書生,哪裏抵擋得過從小惹事生非慣了的霸王一腳,立馬滾出好幾步。

屋內,胡三娘跌跌撞撞爬過來,“檀郎!”

柳霸王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吩咐小廝,“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胡三娘大驚失色,“不要!檀郎,你放了檀郎!”

見她終於不在是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模樣,柳霸王十分得意,“怎麽?罵啊!不再罵了?你不是說我無恥下流,說我不得好死嗎?我現在就要你親眼看看,誰不得好死!”

這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胡三娘臉色更白了,拼命朝沈檀撲過去,可偏偏柳霸王攔得死緊,她闖不過去。

那廂,小廝們拳打腳踢。沒一會兒,沈檀便已經吐出了血。

胡三娘再挺不住,撲通跪了下來,“少爺!柳少爺,是我不好!是我說錯話!都是我的錯。這和檀郎沒有關系,柳少爺,你放過檀郎!我求求你,你放過檀郎!”

柳霸王彎下腰,捏著胡三娘的下巴,“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表現了!”

說完,扛起胡三娘進了屋。

不一會兒,屋內便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胡三娘哀嚎的慘叫,以及柳霸王得意的歡笑。

沈檀是二十多歲成了親的男人,哪裏還不懂這是怎麽回事,“三娘!三娘……不……不要!”

也不知是不是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出來,失去了意識。

小廝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現在怎麽辦?”

為首的是跟在柳霸王身邊的得力人,望了眼屋內,又踹了沈檀一腳,“嘖,真是不經打。得了,丟出去吧!記得丟遠點,有多遠丟多遠,別臟了我們柳家的地,汙了我們少爺的眼。”

一旁,陸南石握緊了手中的承影。可他試過了,試了好幾次,沒用。現在已經沒人看得見他,也沒人能碰得到他。他,莫可奈何。仰頭,太陽依舊是火紅的,紅的仿佛在滴血。

一個時辰後,柳霸王提著褲子從屋裏出來,哼了一聲,轉頭走了。屋內,胡三娘衣衫淩亂,額角帶著傷,嘴角流著血,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她掙紮著爬起來,攏了攏衣服,行屍走肉般出了府,慣性地往沈家走。走了沒多遠,腳步一頓,恍惚回神搖了搖頭,“不,我不能回去。我……”

都怪她!若不是她姿色不錯不會入了柳霸王的眼,叫柳霸王看上。若不是她嘴上不饒人,謾罵柳霸王惹火了他,柳霸王不會對沈檀拳打腳踢。若不是……

她如今被柳霸王玷汙了清白,又害得沈檀糟了一頓毒打。沈檀身子不算健壯,下月就是鄉試,他可要怎麽去?是她毀了沈檀的前程!

這般想著,她跌跌撞撞跑到河邊,河水中倒映出自己狼狽不堪的面容。胡三娘苦澀一笑。

“檀郎,對不起!是我對不住你。”

撲通一聲,跳入河中。

城郊,沈檀迷迷蒙蒙中清醒過來,緩緩站起身,眼神呆滯,身形僵硬,好似突然腦子空白了一樣,憑著本能一步步往前,口中不斷呢喃:“三娘,三娘!”

就這般,也讓他走回了家。推開門,胡三娘已經做好了飯菜,笑容明媚地喚他:“檀郎,吃飯了!”

沈檀楞了好半晌,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眼神清明過來,跑過去握住胡三娘的手,“三娘?”

“是,我是三娘。你的三娘。”

沈檀喜極而泣。兩人坐下吃飯,你給我夾一筷子,我給你夾一筷子,說說笑笑,好不恩愛。竟是當今日的一出慘劇從沒發生過一樣。

陸南石皺起了眉,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而他也發現,那副被沈檀匆忙扔下的畫,不知何時已經掛在了沈家的墻壁上。

接下來的日子沒什麽特別。柳霸王沒有再來尋麻煩,沈檀和胡三娘也都仿佛失憶了一樣,安靜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只是,鎮上開始發生怪事。

先是柳霸王死了,然後是柳霸王身邊的人,那天助紂為虐的人,毆打過沈檀的人一個個死去。百姓們暗自高興,覺得這是老天有眼。

可緊接著,又有人死了。一個接一個,而且死法還十分怪異。仿佛被人吸幹了渾身的血液一樣。衙門毫無線索,百姓人心惶惶。大概只有沈家好像看不到,聽不到一般,與鎮上人的慌張格格不入。

沒多久,兩位陌生人來到鎮上。

“大哥,我怎麽感覺這鎮上怪怪的。聽說一直在死人,會不會是什麽邪物?”

被喚作大哥的人面色陰沈,“是有邪物,而且怨氣還不小。”

砰!一個小孩撞了上來。

身後一個漢子在追,“臭小子,竟然敢偷我的包子!站住!”

小孩面色一白,抓緊了青年的衣袍,躲在他身後,“大哥哥,大哥哥救救我。我……我不是故意偷東西的,我實在是太餓了。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大哥哥,求求你!”

青年兄弟歲數都不大,年長的二十歲,年幼的大約十四五歲,看到這麽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可憐兮兮的模樣,無辜的眼神,一下子就動了惻隱之心。年幼的少年挺身而出,“你的包子多少錢,我幫他給吧。”

小二得了錢,自然就不追究了,卻忍不住提醒了兩句,“我看你們是外鄉人吧?若是過路的,早點走吧。我們鎮上如今可不太平。還有這小子,別看他年紀不大,鬼主意一大堆,慣會偷蒙拐騙。你們小心點。”

可一個是之前還拿著棍子喊打喊殺兇神惡煞的小二,一個是紅著眼睛可憐無辜的稚子。單純善良的少年自然是向著孩子的。笑著邀請孩子去了客棧,點了一桌的東西給他,“吃吧!喜歡吃什麽就點。”

青年也不時給孩子夾菜。見孩子無處可去,便暫時將孩子帶在身邊。

少年皺眉:“大哥,這小家夥要怎麽辦?帶回去嗎?”

“長春不進外人。過兩天,等把鎮上的事情解決了,給他找一副好人家收養吧。或是看看鎮上有沒有養善堂,去了解一下情況。”

少年點頭,眼珠骨碌一轉,“大哥,你看這世上好玩的好吃的這麽多,長輩們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山?”

青年皺眉瞪過去,少年嘟著嘴,“我知道我們這一脈是長春分支,世世代代的職責便是給神君守墓。可……”

少年心性,見過了山外的世界,哪有不歡喜的。青年自然理解,卻只是無奈搖頭,“睡吧!”

次日,二人起床,卻發現孩子竟是已經走了。本還擔心孩子會不會有什麽事,結果卻發現包袱裏的天機鏡不見了。

青年面色一沈。少年氣不過,一拳砸在桌子上,“果然是個小騙子!大哥,天機鏡是祖傳之物,是神君所賜的法器。這下,我們……我們……”

想到後果,少年唬得渾身發抖。

青年還算沈穩,“找。盡量找回來。萬一找不回來……天機鏡是我弄丟的。回去後,我去向阿爹請罪。”

是他們大意了。山中都是自己人,淳樸敦厚。他們從未與外人接觸,竟是不知外面人心莫測,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也如此狡詐。

哎。

另一邊,晚上。

胡三娘一起身,沈檀便睜開了眼睛。他不是愚蠢之人,這些日子胡三娘的異常他並非一無所知。他悄悄下了床,一路跟過去,竟是看到胡三娘入了吳屠夫的家裏,殺了吳屠夫的娘子,張著嘴,吸食著她的鮮血。

沈檀嚇了一跳,咚一聲,撞在門上。響聲驚動了胡三娘。

“誰!”

胡三娘的利爪直刺過來,卻是在看清沈檀的臉後停住了,“檀郎!”

沈檀面色大駭,“三娘……是你,鎮上……鎮上那些人都是你殺的?是你?”

胡三娘慌亂起來,“不!檀郎,你聽我說。我殺的都是壞人。柳霸王,柳家的小廝,沒有一個是好的。他們該死。”

“那其他人呢?吳娘子呢?”

沈檀指著那具被吸了一半血的屍體。

胡三娘抓住沈檀的手,害怕他會因恐懼自己而離開,“檀郎,我……吳娘子為人吝嗇,總喜歡貪小便宜,還……”

“所以呢?”沈檀揮開胡三娘的手,“所以,她就該死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世上誰無缺點,可這樣,就都該死嗎?”

對上沈檀眼中的失望和痛心,胡三娘面色一白,“檀郎,我……”

就在這時,砰,吳屠夫家的門被撞開,進來的是那對兄弟。

“大膽妖孽!”

一張符紙揮過來,胡三娘猝不及防被打中,手臂燒灼滋滋作響,忍著痛抓起沈檀想翻墻走。

青年一嗤。胡三娘便從墻頭摔了下來。少年坐在墻頭,拍了拍手,“想走,門都沒了!殺了這麽多人,罪孽深重,等著受死吧!”

符紙一撒,都沖著胡三娘而去。沈檀面目大駭,猛地將胡三娘推開,為她擋住了這波攻擊。符紙全部擊在沈檀身上,沈檀身上瞬間被燒出好幾個洞。

“檀郎!”

胡三娘從後抱住沈檀,心驚肉跳。

青年與少年也是一楞,青年驚駭,“行屍?你……你……”

他看向胡三娘,“你殺人取血,是為了給他吃的?用生人的血脈生氣遮掩他是行屍的事實,讓他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怪不得!怪不得竟連我也差點被你這手段給騙了!”

沈檀心下驚駭,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幾個血窟窿,聽著青年的話,腦子裏仿佛有許多畫面閃過。

“我……”他握住胡三娘的手,“我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原來我已經死了。”

那天就被柳家的人打死了。

沈檀大慟,“三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三娘,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

“不!檀郎。是我……是我不好。你不要說話了。我有辦法的。我已經找到辦法了。我們一定可以一輩子在一起。”

“三娘……”

胡三娘不等他再說話,怒目對上青年兄弟,青年看著她眼中的憤恨一驚,手持銅劍殺過去。胡三娘冷笑,從懷中掏出天機鏡。天機鏡的威力將青年與少年彈出好幾米。

胡三娘趁機帶著沈檀溜了出去。

少年回過神來,“天機鏡!竟然是她偷了天機鏡,那當初那個小乞丐……”

“應該是她買通了小乞丐。”青年面色陰沈,“追!”

沈家。

沈檀傷勢慘重,奄奄一息,“三娘!”

“檀郎,你忍忍,你再忍忍。我馬上就救你!”胡三娘將沈檀安置在地上,拿出天機鏡,天機鏡中有強大生氣,隨著胡三娘做法,生氣鉆入沈檀體內,沈檀身上的窟窿一點點愈合。

胡三娘大喜,自己卻因魂力用盡虛脫下來。可她不敢休息,青年的本事不小,若不是因為早早將天機鏡偷到手,她壓根不可能從青年手下逃走。

而她也知,青年必定沒多久就會追過來。

看著墻壁上的畫,胡三娘將天機鏡扔進去。天機鏡入了畫中,立刻消失不見,而畫卷似是有了靈氣,樹木,河水都活了。

胡三娘大喜,拉起沈檀,“檀郎,我們走。我們去另一個世界,在那裏,不會有天師來抓我們。不用擔心地府鬼差。我們一人一鬼,可以永遠在一起。”

沈檀眼珠微動,一人一鬼……哪裏是一人一鬼。分明是一屍一鬼。他即便吸收了天機鏡的生氣,也還是行屍。是鬼魂被困在已死身軀內的行屍,是被天道所不能容的怪物。

沈檀神色一暗,“三娘,你為我做的夠多了。”

“不,檀郎。這些都是我甘願的。我只想我們能在一起。”

沈檀輕笑了一聲,低低道:“好。”

胡三娘大喜,沈檀這是答應了?為防生變,胡三娘拉著沈檀快速入畫。沈檀故意落後一步,就在胡三娘入了畫後,沈檀忽然松開了她的手,將她推了進去。

胡三娘大駭,可她已經出不來了。

天機鏡是創造一個世界的機緣,也是禁錮一個世界的力量。

“檀郎!檀郎你……”

沈檀只是笑著,“三娘,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那些無辜者的性命,總要有個人去承擔的。三娘,怪只怪我沒本事,沒能力保護你。生前做不到,讓你受辱於柳霸王。死後也做不到。”

“不!檀郎!不要!檀郎!”

沈檀卻已經卷起畫卷,離開沈家,往深山裏去。原本是文弱書生,可在恢覆記憶,吸收了天機鏡的生氣後,竟似是有了莫大的力量,腳步迅疾,不過一炷香,至了山巔,停在一處黑漆漆的洞穴前。

他撫摸著畫卷,將自己體內所有的生氣與力量註入,“三娘,我今日一去,惟願你能平安。”

說著,他將畫卷拋入洞內,蹣跚著站起身,笑著往回走。

山下,青年與少年為首,後面跟了一群百姓,一個個氣憤難當。

“沈檀!胡三娘!鄉親們待你們不薄,你們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

“我的明兒,我的明兒!你還我的明兒!”

“還有我們家秀兒!”

沈檀心生愧疚,低下頭,“一切因我而起,與三娘無關,你們若要報仇,我絕不還手。”

“你……”

鄉親們一個個都紅了眼,拿著斧頭菜刀看過去。沈檀果然應了自己說的話,別說還手,便是吭都不吭一聲。

瞬間,他的身體鮮血橫流,癱倒在地。

少年來到身邊,探了探他懷中,驚訝道:“大哥,他身上有天機鏡殘留的生氣,但天機鏡卻不在他身上。”

少年怒目對上氣若游絲的沈檀,“胡三娘呢?天機鏡在哪裏?”

沈檀垂眸,“抱歉。”

他不能說,絕對不能說。他心裏知道天機鏡是別人的東西,胡三娘偷盜寶物不對。可胡三娘身犯殺孽,又是非人之身。天機鏡是唯一能護住她的東西,沒了天機鏡。胡三娘唯有魂飛魄散。

他……

就讓他當了這個惡人吧!

他之前去的洞穴,據說下面是一座墳墓,墓中葬的是一位高僧。但願三娘能得高僧餘蔭庇護。

青年看著他,微微蹙眉,“你可知如此殺孽,入了閻王殿會怎麽判?刀山火海,煉獄十八層,你想過嗎?”

沈檀一楞,轉而笑了,“也好。至少承受這些的人是我,不是三娘。三娘……三娘她一向最是怕痛。”

青年微怔。少年不以為然,“你當鬼界與人界一樣,生死簿上的是非功績是能叫你這麽混淆的嗎?”

沈檀依舊笑著,笑著很是沒有力氣,“我與三娘為夫妻,夫妻本是一體。她所做之事都是因為我。那些人的血最終是給我用的。我是因果的根源,所有孽債由我一人承擔,並無不妥。”

“你……”少年氣悶。青年卻呆了許久,心頭震動。

他與幼弟初次下山,頭一回見識人心險惡,卻也頭一回看到這等夫妻情深。只是他們的做法……

青年一嘆。

沈檀慢慢閉上了眼睛。魂魄離體,被鬼差鎖了去。早已死去的身軀再失了魂魄,瞬間化作一攤腐屍,惡臭不止,還有很多的屍蟲在爬。

青年擲出一張火符,將屍體燃燒了個幹凈,行屍肉身鉆出來的屍蟲必須毀滅,否則一旦不小心鉆入人體,便會讓那人也慢慢轉變為行屍,還會傳染給別人,那將是一場災難。

屍身燃盡。火光熄滅。

這時,陸南石發現,這些日子不論白天黑夜,頭頂都始終頂著地那輪鮮紅色的圓盤終於開始一點點褪去了可怖的色彩,恢覆如常。

天空又變得澄藍,而不再是之前的血色。萬物也恢覆了往日的勃勃生機。

河水潺潺,楊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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